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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咒》差評,不是因為“晦氣”

2022-07-18由 虎嗅APP 發表于 農業

什麼叫耦合方式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陀螺電影(ID:toroscope)

,作者:寒枝雀靜,編輯:常溫狗,頭圖來自:《咒》

自從去年暑期釋出預告片以來,《咒》就收穫了無數華語影迷的期待。

對“祝福”一詞頗為怪異的改寫、對真實事件的改編、對東方民俗傳統的呼叫、偽紀錄的外殼以及幾筆製作精良似乎異常穩準狠的恐怖橋段,都很難不讓對華語恐怖片仍有期待的影迷們為之一振。

自今年三月院線公映以來,影片也憑藉良好的口碑創下了不俗的票房成績。其豆瓣評分也一度高居8。5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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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海報

然而,正如許多在院線大受讚譽的恐怖片一樣,《咒》也在本月登陸流媒體之後遭遇了內地口碑暴跌。

儘管作為華語恐怖片,《咒》目前相對穩定的6。8分相比太多其他例子也暫時還算不上慘劇,但“咒 晦氣”“咒 就這”等一系列微博熱搜也的確突出反映了一部分觀眾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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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豆瓣評分

這種失望的緣由一方面的確有先前高期待的落差以及非大銀幕觀影帶來的缺憾,

但更多則流露出對這部影片結尾請觀眾“分擔詛咒”這一處理方式的不滿。

畢竟,被恐怖片嚇到或冒犯到的情況有很多,但觀眾直接被“晦氣”到、覺得沒被尊重的情況卻並不算常見。

但我們也許可以繼續追問:這種“晦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難道真是結尾的詛咒嗎?

以及,這種被“咒”的窘迫感,是否可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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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偽紀錄?

不管對影片有怎樣千奇百怪的解讀,“偽紀錄”都是觀眾預期中難以繞過的關鍵詞。

大多數情況下,“偽紀錄”意味著在攝影機強烈在場情況下,一種人物與觀眾站在一起的受限視角。攝影機的自我顯現是為了證明虛構故事的真實性,而鏡頭的運動、推拉與視聽片段的剪輯則儘量依據故事中“現場”的邏輯。

當然,敘事者總歸會在那裡,但ta總能儘量遮蔽自己的行蹤,以防讓觀眾察覺到畫面被有意剪輯、故事被操縱的事實從而失卻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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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也正是由於這種對真實感的追求,多數偽紀錄電影也常常凸顯出器械的自動性與故事中拍攝者能力的業餘特徵。

鏡頭晃得看不清畫質差,沒關係;監控錄影一直呆滯地盯著,沒關係;一些莫名其妙的推拉搖移,沒關係;……

只要它們具備現實的邏輯前提,只要觀眾能順暢跟隨人物的意志和攝影機的目光

,這些技術上的所謂瑕疵都完全不構成缺點。

因為觀眾知道:我和片中的人物站在同一起跑線,ta和我一樣聰明,也一樣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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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但《咒》,並非這種典型偽紀錄片。

影片開頭,我們就看到一位頗為真誠的人物坦白了自己的敘述者身份:為了拯救中邪的女兒,若男創作了這部影片來向大家“求援”。這既是一種無助中的求救,又是一種對自身控制權的宣示:

這個故事,是“我”講給你們聽的。

看到這裡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份宣示的嚴肅性,我仍以為:她真的與我一樣茫然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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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但這種認知馬上在接下來的講述中被破壞。因為若男的講故事技巧實在太過高超且面面俱到:

幾乎永遠在觀看的攝影機,能在各種危急時刻及時看到現場“該看的東西”;配樂也基本能在氛圍轉折點恰到好處現身,讓試圖走進故事的我虎軀一震;堪稱精細的剪輯點選取則將情緒和氛圍直接猝不及防地作用於我……如此種種,都彰顯了若男作為自媒體人的優秀技術素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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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但問題在於,直到開始中段的雙線敘事,我才得知她作為自媒體人的設定。而實際上這段雙線敘事中,也並沒有言明若男在這一方面的強大能力。

作為觀眾,一方面,我不禁深深懷疑為什麼若男不一開始就簡單說明她的職業背景;另一方面,我又如此強烈地感覺到她“聲情並茂講故事”而非“明確告知真實情況”的渴望。

與此同時,影片開頭的恐怖橋段又已經以非常直露的jump scare給出。所以,我始終沒有找到進入這個“真實事件”的入口。

“這麼刻意的嗎?”“這麼精準的嗎?”是我從影片開頭一刻鐘以來就不斷閃現的疑問;而“這麼煽情的嗎?”則在差不多半個多小時之後也加入了這一串問題佇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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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此時我們不妨繼續推演一番剛剛一般偽紀錄片的特徵:

由於這種攝影機的自動性、即時性與人物的業餘能力,偽紀錄片的影像總是能把人拋入大量“多餘”的視聽要素中來構建情境。

換言之,它總是漂浮著大量似乎無意義的、剩餘的、彷彿應該被丟掉的如廢料般的元素,從而抵抗一種直接連貫的、完全功能性的敘述,來循序漸進地豐滿故事的真實感。

然而《咒》,卻從一開始,就顯露出高度的計劃性與裁剪痕跡。

每個段落都有著鮮明甚至赤裸的敘事功能,精美的雙線結構則恨不得讓我儘快感受到歲月如梭的滄桑、愛情遺落成遺蹟的動人

(“淦,又在談戀愛欸!”)

與走近科學的一片赤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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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幸運的是,創作者們並沒有忽略這一點。

因此,在影片結尾,若男顯現出她狡獪的一面:她不僅是敘述者,更是一部分故事的編造者;這個故事也從未那麼“真實”,而有著大量的虛構成分。

她的視角從未和觀眾站在一起,而是始終站在高處俯視著我們,排程著我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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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當然,說書人與聽書人的資訊差從來就不直接構成批評的理由。而我滿臉黑人問號卻在於:就算是這樣,那又怎樣呢?先前那麼多的蛛絲馬跡,不是早就已經把你的位置暴露得如此徹底了嗎?故事都講完了,但我聽都沒法聽進去啊?

或許,我們應該討論的,本身就不僅是偽紀錄的問題。

偽·偽紀錄?

既然偽紀錄是本片不可剝離的一層,那麼我們不妨將《咒》稱作一種“偽·偽紀錄片”。

總體而言,偽·偽紀錄片的視角是近乎完全由敘述者決定的。

在區域性,我們可以看到多樣的視角選取。透過對諸多恐怖要素的審慎呼叫,這些片段所構築的氛圍、所擰成的“力”同樣能讓觀眾感受虛構的恐怖之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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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與此同時,偽紀錄的視角也必將影響觀眾對劇情的感知。

創作者要做的,便是在觀眾猶疑於真假邊界的時刻,將其誘入故事之中,讓未知之物既牽引人物、也帶動觀眾。

然而,《咒》在這一角度所呈現的效果,恐怕仍然過於自信了。

在無所不能的偽紀錄攝影機加持下,影片的劇作幾乎呈現出一種完全失焦甚至支離破碎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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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一方面,因為攝影機的邏輯難以理解,觀眾對人物的體認也總是隔著一層粘稠的膜;

另一方面,人物之間直接的互動也難稱鮮活:母女之間的關係轉變只是被直接給出,卻幾乎沒有被細膩描繪過。

在各個關鍵的情節點,我們看到的相比最傳統的臺式情節劇並無更多獨特之處。而在這些聲淚俱下的俗套之外,人物的線索編織又極度單調。

女主在該慌張的時候慌張,在需要劇情轉折的時候出錯;男人們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該死亡的時候死亡。

因而人物只需隨著劇情被調動、隨著設定被概括,難以被構建出不可辨識的深邃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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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如此種種又總是無法從故事發展的內在綿延著或潛伏地生髮出來,總是隻能依賴外部的敘述者——即若男自己——來強行安排。因而故事被敘述的節奏不僅是強硬唐突,更是近乎垮塌散架。正如那總是能隨時上手的攝影機,它被使用得簡單粗暴,也在危急時刻碎裂得簡單粗暴,就連修復時刻的煥然一新,也是那麼簡單粗暴……

而時間的追溯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不存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回憶,它們總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縈繞於你左右,擾動那似乎堅穩的當下。

或許我們可以再次,換一個角度嘗試理解若男的處境。從而理解這一偽·偽紀錄片的意旨所在。

假如若男在影片結尾是真的同樣中邪死亡,那麼整部影片或許正是一個幽靈編織的故事。

這一整場以愛為名的詛咒,不過是對這位女性內心世界的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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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我們甚至可以將她看作一種類似“蛇蠍美人”的形象:表面脆弱,但卻能編造著、揹負著真假難辨的過往;在講故事的過程中顯露出強大的虛構能力與愛的渴望;最終卻又屈服於某種受詛咒的命運,並將這種詛咒傳遞給他人。

的確,這是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故事母體。儘管在其擬真的效果、即真實性上很難稱得上成功,但我們依然可以從這種極度黑暗的愛、從以祝福之名的詛咒之中,繼續審視這部影片。

詛咒還是祝福?

仍然很迷戀影片從預告片以來就給出的“祝福”概念。

在這一片段中,我們跟隨著若男,一起凝視高速行駛的地鐵,凝視緩慢旋轉的摩天輪。

這一用意念控制外部世界的方式,無疑是關乎知覺的:

人的眼睛在面對運動的影像時,可能無法辨別其實際的運動而陷入難以覺察的失神;但在這種失神中,卻存在著一種用內在意志形塑外部世界的力量。

我給《咒》差評,不是因為“晦氣”

/ 《咒》截圖

因此,內與外的邊界在某些知覺懸置的時刻,並不是清晰可辨的。某種程度上我們也可以說,

對於含有恐怖與奇幻元素的電影而言,它們要探求的正是這些人類社會邊界變得不穩定的時刻,從而在其中挖掘出異質的元素。

然而重新回顧影片,我卻很難感受到人物的意識悄然改變外界的過程。

一方面,影片的恐怖要素大多是直接丟出的,而最後一段“真實影像”則是為了確認這一切怪怖之物的存在。換言之,這些東西構成了影片的“客觀”所在:“這些就是真的”。

另一方面,影片的結尾又以女主角的自白告訴觀眾一部分故事的虛構性,從而強調了這種事先張揚的主觀營造:“這些就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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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劇照

但與此同時,這種真與假的區分又是如此穩固。我們並不能看到人物與環境、敘事者與故事之間複雜糾纏的關係。在故事之中,那些靈異之物就那樣直勾勾地“在那兒”;

在故事之外,我們知道有一些憑空新增的橋段——但除此之外,在影片一百多分鐘的時間流裡,在這線性的難以輕易回溯的觀看中,我幾乎看不到“祝福”發揮作用的過程:

因為主觀與客觀、真與假的概念對立仍然巍峨屹立在那,並無實質性的交融與模糊,而“詛咒”也同樣只是概念與堆積的情節。

作為差評的原因,“詛咒”實際上是:構建豐滿可信故事失敗的敘述者,將支離破碎的故事強加於觀眾。一部分觀眾因此既不能滿懷興奮地投入虛構的懷抱,又不能自立於與故事毫無關聯的冷漠之中,因而只能被動地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玩笑。

我給《咒》差評,不是因為“晦氣”

/ 《咒》截圖

作為“祝福”的另一面,“詛咒”只不過藉助一些關於當代多媒介的影像,投映出一些簡陋的宗教概念,最後留下一些關於宗教民俗輕薄的人類學掠影。它們並未被充實過,它們之間的距離也並未被跨越過,而僅僅停留於概念。

而從最後的結尾我們也可以看出,這種“詛咒”其實也作為愛的證明存在。

創作者獻給孩子的坦白,似乎蘊含著一種在恐怖中直面世界的鼓勵。

單就敢把詛咒與祝福相勾連甚至寄予孩子這點而言,導演在現實中可能是個頗為大膽且天馬行空的人。可惜,過於拙劣的編劇技巧和素材組織能力讓影片不管作為詛咒、還是祝福,都顯得那麼空洞貧乏。

我給《咒》差評,不是因為“晦氣”

/ 《咒》劇照

而詛咒,並不是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生效的事。電影中的詛咒,理應是一種閃轉騰挪的虛構技巧,是一種情境創設的趣味,更是一種邀請觀眾在朦朧的人鬼邊界處狂舞的勇氣。

而這些,私以為《咒》都沒有。

因此,如果你看完《咒》感覺到“晦氣”。或許可以這樣想:

“啊這……根本詛咒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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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枝雀靜,編輯:常溫狗